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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影像丨舊墟——關(guān)于漢長安城遺址的影像

舊 墟

——關(guān)于漢長安城遺址的影像

“若臣者徒觀跡于舊墟,聞之乎故老,十分而未得其一端,故不能遍舉也”

——《西都賦》,班固

兩千年前的東漢史學(xué)家班固,在他的名篇《西都賦》里記錄了兩個人物的對話,一個是洛陽的東都主人,一個是遠(yuǎn)自長安來的西都賓。西都賓向東都主人不厭其煩地講述西都長安城的壯觀:長安有多么險峻的山川,長安有多么壯觀的河流,長安的城池多么堅固高大,市井多么繁華,“披三條之廣路,立十二之通門”,長安有豪華的宮殿,富麗的林苑,有珍禽走獸,有奇花異草。神池靈沼,有九真之麟,大宛之馬,長安有多少豪杰和美女,長安城的宮殿雕滿了美玉,墻壁間裝飾著黃金……西都賓排比了很多美麗的句子,使用了很多聞所未聞的詞匯,許多字甚至是我們今天難以認(rèn)識的,許多東西也仿佛是神話中的。

但是他最后說:“若臣者,徒觀跡于舊墟,聞之乎故老?!?。他觀看的都是舊墟的遺跡,聽的都是老人的傳說。長安的輝煌只存在于他的想象和訴說之中。這個美好的長安,在現(xiàn)實中早已消失了。

雖然之前來過漢長安城遺址好幾次。但是在2017年底,重新艱難地尋覓著過去的城墻,繞著城墻走了一大圈。它的痕跡太模糊了,幾乎難以辨認(rèn)。用了一天時間,只從一個城門走到了另一個城門。而至于周圍的建章宮、太液池、柏梁臺、明堂等遺址全部尋覓完,差不多用了九天。之后還去了數(shù)次。2018年底,又重新繞著城墻走了一遍漢長安城,從北到南,到西到東,有些修繕過的地方又坍塌了,舊日的痕跡和17年相比,又有多許多殘損之處。在這個時代,它要面對商業(yè)的開發(fā),修路,建廠房,擴張的城中村,骯臟的雨水和荒草,各種自然和人為的災(zāi)害不斷地蠶食著它。又因為新評上了世界文化遺產(chǎn),看到各種修建項目以弘揚和保護的名義在利用它,蠶食它,改造它。

作為《在長安》的第二部,我想給大家看的,就是這個輝煌的遺址——西漢長安城遺址。漢長安城遺址因為城南城北的城墻成為北斗七星的鋸齒,象征天象,又稱斗城。城墻無論是高度還是長度幾乎都是那時的世界之最,盛世的君王們把它修造得固若金湯,但是可笑的是,它脆弱得阻擋不了任何東西。自從西漢末王莽篡位的戰(zhàn)亂之后,就迅速走向衰敗。雖然后來個別小朝代也有維修利用,但是從隋唐之后,徹底廢棄到現(xiàn)在。每當(dāng)“觀跡于舊墟”的時候,就愈發(fā)覺得,所謂“偉大”和“盛世”也只是一個笑話,所有的盛世都會淪為舊墟。

在每一顆石頭,每一叢荒草的下面,都藏著一個王朝。現(xiàn)代的人如何向別人描述“長安”呢?也只能“觀跡于舊墟”了,試圖困難地打開歷史的記憶與想象,不知是否可能。

陳醋魚

2019年3月18日

漢長安城城墻遺址北段,廚城門

漢長安城城墻遺址北段,廚城門渭橋的橋樁

漢長安城城墻遺址北段,廚城門渭橋礎(chǔ)石

北段,廢棄的房子

城墻遺址北段,一段殘存的漢城墻

城墻遺址北段,洛城門渭橋

北-洛城門遺址

北-洛城門西

北-洛城門遺址

(Q:春熙照相館 A:陳醋魚)

Q1:醋魚好,很高興能在照相館和你聊新作品《舊墟》及其相關(guān)問題。先簡單說說最初促使你開始這個項目的時間節(jié)點和原因,以及從最初籌劃到具體實踐過程中有些什么樣的感受?

A1: 2014年到16年已經(jīng)去過好幾次了。系統(tǒng)地開始關(guān)注是在17年我做完《在長安》之后,有一次我去看漢渭橋,穿過高速路往南,看到了廚城門巨大的土堆,孤絕地屹立在城中村,文保碑撲倒在地,附近堆滿垃圾。(也就是《舊墟》的第一張照片)。我問村民,這是漢長安城的北大門,那么城墻在哪里?他們說,小時候還剩挺多,現(xiàn)在拆的拆毀的毀,南城墻建了公園還好,可是是北邊這部分,基本沒了。那時我就有繞著城墻走一圈的想法,不放過一片殘磚碎瓦,把西漢長安城完整地“找”一遍。

回去查資料,買了許多書,讀了所有關(guān)于漢長安城的考古報告。也看了些老照片,早在1910年代,日本的足立喜六等人就拍過,畢竟這是著名的西漢長安城。但是圖像極少。最近幾十年有很多發(fā)掘報告,一些報告不可謂不精細(xì),但是他們照片拍的不夠仔細(xì),甚至能完整地把12個城門拍全的圖像都沒有。另外,考古報告也有問題,那種科學(xué)性、精確性的制圖與分析,以一種科學(xué)的方法復(fù)原歷史的自信,我對此深表懷疑。

關(guān)于漢代長安城遺址的影像少,還有個原因是,沒有聚焦之處,沒有奇觀。

于是在17年完整地走了一大圈。這個西漢長安城在西安北郊,面積極大,幾乎是西安城里僅存的最大的一塊空地了。城墻一圈的長度是25公里,比現(xiàn)在的13公里西安老城墻(明清修建)要長一倍。相當(dāng)于老北京西直門、東直門一圈內(nèi)城城墻長度(北二環(huán)),想想漢長安城是公元前修建的,可見當(dāng)年這個城市是多么宏大的規(guī)模。西安明城墻筆直平坦,4個小時就能走完,可是漢長安城被破壞得太厲害,經(jīng)常走著走著就找不到路了。因為想看到所有的遺落的城墻,還有其他的宮殿遺址,以及城外的建章宮,所以這一圈要轉(zhuǎn)好幾天,能走下來也非常累。

比如那個著名的“云里帝城雙鳳闕”,怎么找也找不到,問了好多村民,終于在一個維修廠里找到了。還有太液池遺址、神明臺遺址,安安靜靜地在某個角落,無非就是一堆荒土。

在18年底又重新走了一遍,短短的一年,變化都很大,有好多地方又遭到破壞。有的地方也在大修大建,搞景區(qū),這種舉動頗值得討論。還有的地方比如洛城門渭橋,幾個漢代木樁放任荒廢,沒人管,有好多人在沙子堆里挖銅錢。還看到有渭橋挖沙子出來的帶漢代刻字的石頭被賣到景區(qū)。所以,我覺得是時候把這個作為專題總結(jié)一下了。讓大家關(guān)注一下。

北-唐代感業(yè)寺遺址

北-洛城門西

北-城墻上的墳地

北-洛城門東的一段城墻

北-洛城門東

北-洛城門東的廠房

Q2:近年來你的作品都圍繞著長安城展開,那是一座怎樣的城市?你為什么會如此癡迷于挖掘它的歷史?談?wù)勀愫湍亲鞘兄g的故事吧。

A2:這是一個建在廢墟上的城市。我們現(xiàn)在所言說的城市,大概是本雅明意義上的現(xiàn)代城市,依靠資本和現(xiàn)代性技術(shù)所推動出來的,一個個摩天大樓,那種速度感讓人有點不適。(說起城市,我有一個喜歡的攝影師——尤金阿杰,他是一個城市的閑逛者,不擺立場,只是讓真實自動顯現(xiàn))。

漢長安城,是這個城市中平行的另外一個城市,存在于我們的語言和思想,歷史與文化,一個空間。它是另外一種城市的形態(tài),也許當(dāng)我們以“城市”來稱呼他的時候,就是錯用了這個名詞。這個城市被許多宏偉震撼的宮殿所占據(jù),兩千年前,就以一種龐大的中央極權(quán)的方式建立起來,同時建立起來的,還有我們中國那種大一統(tǒng)的國家想象、民族認(rèn)同。我們對這一城市的意義,至今還未探究得清楚。

喜歡這個城市里東看西逛的無聊感,當(dāng)一個閑逛的人。換個城市也會這樣,不為無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呢?為人不事經(jīng)營,不擅生產(chǎn),給自己的閑逛找個借口,只好說在從事藝術(shù)。也僅僅是借口。西安在生活上本來挺好,成本低,好吃的多,再加上這地方人懶,落后,不思進取,頗適合我。不過如今房價也高了,各種建設(shè)也多了,樓房修到了終南山下,還是不要發(fā)展得太快,我對任何以進步為名義的所謂發(fā)展,都深表懷疑。

東北城角遺址

東北城角遺址

東-宣平門北-東北角

東-三官廟附近

東-宣平門

Q3:《舊墟》作為《在長安》的第二部,它們之間的延續(xù)性和差異性分別在哪?

A3: 《在長安》能更自由一點,從選擇和拍攝上不是那么拘束。而《舊墟》拍的是西安長安城遺址,很多坐標(biāo)都非常具體,比如廚城門、洛城門、霸城門幾個城門,還有四個城墻角,建章宮、長樂宮等,非常具體的東西,你必須按順序在那拍這個東西,沒有給你多少發(fā)揮的空間。因為想放進更多的內(nèi)容,編排的圖也比較多,頗有瑣碎無聊之感。但是正因為非常具體地“寫實”,我想它哪怕僅僅以后作為一個歷史資料,價值也是很大的。

東-在宣平門上看敦煌寺塔

東-宣平門北

東-清明門南

東-清明門

東-清明門南

東-灞城門遺址

東-灞城門南

Q4:從畫幅方面來說,新作品較之《在長安》發(fā)生了些許改變。一部分照片保持了66畫幅中流露的秩序與穩(wěn)定,而另一部分照片則選擇了視野更為開闊、信息量更為豐富的67畫幅。是拍攝時沒有清楚抉擇還是有意而為之?

A4:一開始還是帶著我的6*6雙反相機,但是拍了一些突然覺得,應(yīng)該換一個長方形的畫面,因為拍的是城墻,長方形的構(gòu)圖有一種空間的延展性。長方形構(gòu)圖也更加平淡,不像正方形構(gòu)圖視覺緊張集中,那么有戲劇性。所以我向朋友借了一臺67相機,拿著兩個一起拍的。也想過用大畫幅,但如今的彩色膠片成本太高了。

關(guān)于正方形畫面如何表現(xiàn)一個大空間這個問題,我還專門研究了羅伯特亞當(dāng)斯的《新西部》,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他那本畫冊貌似正方,其實好多為了好看都是偷偷裁成了長方形,你看不出來而已。而我最不想的是裁畫面,好不容易拍到的,裁一點就少一點內(nèi)容。

所以最后編輯起來就有點麻煩了,有66畫幅,有67畫幅,盡量做到視覺上能搭配。搭配不好也沒關(guān)系,形式是次要的。

東-灞城門南-漢城湖公園

東南城角

南-漢城湖公園

南-安門遺址-張良雕像

南-安門西

南-安門西

南-拆遷的空地

南-護城河遺址-挖野菜的人

南-西安門遺址-未央宮正南

南-西安門西-城墻下的墳

Q5:這個系列里反復(fù)出現(xiàn)了墳?zāi)?、祭花以及靈屋這類有關(guān)死亡的符號,同時也出現(xiàn)了大量城市化過程中所產(chǎn)生的都市風(fēng)景。在“徒觀跡于舊墟”的行走過程中,什么樣的畫面會吸引和促使你按下快門?同時,你最希望通過作品傳達(dá)和表態(tài)的的又是什么?

A5:漢長安城遺址在50年代就評為全國重點文保單位了,不能被占作他用,于是當(dāng)?shù)厝司桶褖炐拊诶锩媪?。每一段城墻遺址幾乎都伴隨著雜七雜八的墳,到處都是墳,這是現(xiàn)實的情況。并沒有非要用墳?zāi)贡磉_(dá)什么意義。這些墳本身也各式各樣很有意思,關(guān)中的樣式是平地上起土壟,陜北和塬上的樣式是直接在城墻上掏窯洞。不甚美觀,但是還真不能簡單否定為破壞,正是因為被占用成為墳地,好多城墻反而保留下來。比如橫門遺址,要不是墳地,那一段土堆可能也早就沒了。

洛城門高廟子往北,城墻拐了個角,叫拜水臺,上面還有個小廟,許多年前應(yīng)該能看見渭河,現(xiàn)在渭河往北移了幾公里。往東也是一片墳地,城墻就藏在里面。墳地里散亂著許多北朝時候的磚,我撿到過一塊帶字的。當(dāng)年應(yīng)該是漢長安城作為國都的最后一個時代,后趙、西魏、北周維護過一段。到了隋唐才徹底廢棄。

還有很多其他的風(fēng)景。我拍考古學(xué)者拍的東西,也拍他們不拍的東西。你面對的古城墻,和你身后的城市,是同樣重要的東西。拍重要的遺址,也拍看似多余與無聊的東西。試圖表現(xiàn)當(dāng)下的人的生活和古代的廢墟的一種對話關(guān)系。

南-西安門西

南-西安門西

南-西安門西

南-城墻的夯土層

南-修建中的遺址公園

南-西南城角東段

西南城角

西-直城門附近-未央宮宮墻遺址

西-柏梁臺(有爭議)

西-雙鳳闕之一

西-建章宮遺址

Q6:就圖片編輯的圖注來看,你帶著觀眾從廚城門出發(fā),行經(jīng)洛城門、宣平門、清明門、灞城門、安門、西安門、西直門,又經(jīng)建章宮、太液池、直城門、庸門,最后行至橫門,行走的路線像是寫下了一個“回”字的外部結(jié)構(gòu)。隨即你又引著觀看者走入舊墟內(nèi)部,從樓閣臺、天祿閣、未央宮、石渠閣、長樂宮、明光宮、武庫,最后至未央止步,內(nèi)部的路線似乎更像是一個往中心抵達(dá)的旋渦。觀看下來,感覺是對漢長安城遺址的凝視與回溯,同時又像是掉進一個有關(guān)歷史和現(xiàn)實纏繞糾葛的迷宮。也許我存在著誤讀,談?wù)勀阍趫D片編輯的時候是如何考量的?

A6:漢長安城正北中間的廚城門,是我拍照開始的地方。然后順時針依次轉(zhuǎn)一圈回來,也是我第一次行走的路線,所以就這么編輯為幾個方向:北、東、南、西、中。

有一種方法別人建議,比如隔500或300米均勻地拍,貌似客觀了,可是那會錯過許多東西?;蛘呙總€坐標(biāo)弄個百度地圖的截圖附在后面,這種科學(xué)主義精確性也真厭煩。

山海經(jīng)》、《三輔黃圖》、《長安志圖》

東、西、南、北,古人沒有百度地圖和經(jīng)緯概念,就是這么說方向的,也挺好?!渡胶=?jīng)》里面分目錄特別有意思,南山經(jīng),北山經(jīng),東山經(jīng)……我買了本影印的宋版《三輔黃圖》,這是講長安地理的最早一部著作,分章節(jié)竟然也是 東、西、南、北。還有元代李好文的《長安志圖》,這是比較早的關(guān)于漢長安城的古代地圖,也是用東西南北標(biāo)注方向。

我在手工書封面綁了一塊我撿到的漢早期的回紋磚。宮殿用磚,也是一種回旋盤桓的圖樣,像宮殿,也像城池。你可以理解為走不出方向的迷宮。從歷史到現(xiàn)實,都是這樣子吧。太多偉大輝煌的盛世,最后都淪為舊墟了。

最后一張照片是正在修建的未央宮,未央宮我去過四次了,原來是簡簡單單的草坪,現(xiàn)在可能是因為新評上了世界文化遺產(chǎn),開始了大修大建,種了好多不知道那里來的景觀樹,挖了一個深溝,可能是要修河,生造個“滄池”之類的。衷心希望不要像大明宮一樣被開發(fā)。讓廢墟保持它原來簡單的樣子。

西-太液池遺址-太液池

西-太液池蓬萊仙島

西-建章宮-神明臺遺址(或爭議為柏梁臺)

西-直城門

西-庸門附近-石化大道

西北城角

西北城角

北-橫門西

北-橫門附近的小廟

Q7:與此相關(guān)的還有一個問題。游走與觀看必然會存在更多底片的產(chǎn)生,在圖片編輯時你是如何對其進行取舍的?

A7:拍了幾千張底片,編輯圖片確實有點難。以有歷史價值、城墻遺址的為主,至于一般攝影標(biāo)準(zhǔn)“好看”的(如構(gòu)圖好、瞬間好)最次要。一本攝影書70多張圖,也實在有點多了,不過對于如此重要的一個歷史遺址,大家多看幾張圖多了解下,也沒必要心生厭煩吧。

北-橫門遺址

北-橫門遺址

北-一個小學(xué)

中-后趙-樓閣臺遺址-明光宮

中-樓閣臺遺址

北-廚城門西-曹家堡

中-宣平里旅游小鎮(zhèn)

Q8:從《在長安》到《舊墟》,你都在嘗試著以歷史學(xué)、考古學(xué)、地理學(xué)等方法去進行嚴(yán)謹(jǐn)?shù)难芯颗c考察。能看到在項目過程中也都保持著調(diào)研與實踐并進的狀態(tài),請談?wù)勀銓Α罢{(diào)研作為實踐基礎(chǔ)”的看法?

A8:有時候我也反對這種嚴(yán)謹(jǐn)。試圖從繁瑣的知識中突圍,保持一點距離。攝影就是一個很好的工具,切一個孤獨的時空的碎片,不講任何邏輯,也不成為一個符號。

還有,關(guān)于史實的調(diào)研,其實好多也困難極了,所以,真正研究漢代遺址的學(xué)者看了,對于圖像中的地理標(biāo)注,也請不要太苛求,有幾個地方只是大概的存在,比如武庫,比如明光宮,還有待考古學(xué)的進一步研究證實。還有的,比如神明臺,柏梁臺,雖然文物保護碑有立在那里,可是是否真實?即使史料中有記載,是不是一種“理想的建構(gòu)”,現(xiàn)代人會不會出于理想地去附會,我自己也深表疑惑。我們現(xiàn)在太渴求一個龐大的國家想象與歷史想象了,也頗喜歡虛榮地建立這個東西。

好多標(biāo)注和歷史盡可能客觀,做到如陳寅恪先生文章里經(jīng)常說的,“雖不中,亦不遠(yuǎn)矣”?;蛘?,不妨理解為一首重重隱喻、詠懷古跡的詩吧。

中-羅家寨

中-天祿閣遺址

中-天祿閣遺址

中-未央宮遺址

中-石渠閣遺址

中-長樂宮遺址

Q9:在當(dāng)下的攝影生態(tài)中,很多創(chuàng)作者會基于研究累積大量的歷史文獻資料,把它們當(dāng)作創(chuàng)作過程中可調(diào)取、篡改和嫁接的材料,從而達(dá)到諸多議題的跌宕敘事。在你的作品中,使用檔案似乎都極其克制和謹(jǐn)慎。請談?wù)勀闳绾慰创?dāng)前“檔案熱”的創(chuàng)作實踐?

A9:看過一些,檔案成為了一個借用了沾光占便宜的東西,其實你是想借檔案表達(dá)你自己的東西,處處有一種“我”的存在。我不想表達(dá)自己,只想讓這些照片成為個檔案而已。還有的是以檔案為語言,來篡改、虛構(gòu),構(gòu)成一個反檔案文本,所謂的后現(xiàn)代的語言吧。我在這方面很落后。還有的是呈現(xiàn)出一種錯亂的檔案,若言說無意義,那還言說個什么呢?

中-長樂宮凌室遺址

中-長樂宮附近

中--明光宮遺址

中-武庫遺址

中-改建中的未央宮遺址

Q10:《舊墟》的手工書能看到與《在長安》相同的材料選擇和裝訂方式,毛氈、陶土、亞麻線、手繪地圖、書寫的闡述與圖注……目的是追求兩本書形成近乎相同的氣質(zhì)嗎?書中將《西都賦》燒毀又有何用意?

A10:做一本手工書,就是給自己這兩年的工作做一個總結(jié)。留個紀(jì)念,放在網(wǎng)上,給關(guān)心這個地方的朋友看一下。僅此而已。

題目《舊墟》就來自于《西都賦》。漢代文學(xué)除了史記、樂府之外,最有代表性的其實是漢賦,夸張而奢靡?!段鞫假x》里對漢長安城的描寫非常詳細(xì),有出自史實之處,也有很多夸張。他與長安也是一種考古與想象的關(guān)系。所以他的那句話,“觀跡于舊墟”,吸引了我。我把這句話放在了書的最后?!段鞫假x》開頭形容漢長安城的一句話“披三條之廣路,立十二之通門”,我放在書的開頭。

班固的《兩都賦》很長很長,包括序、西都賦、東都賦、明堂、辟雍、靈臺等五首詩。現(xiàn)在學(xué)的人少,也難讀,一般的書選的也都不全,可是南朝的昭明太子編《文選》,把它放在第一卷第一篇,可見它的地位多重要。

復(fù)印了一頁能找到的最早的宋刻本《文選》。 燒掉它,只留想要的兩句話,也是想讓它顯得有種破碎不全的廢墟感。

中國的文學(xué)之中,有一種詠懷古跡的傳統(tǒng)。張衡也寫過一遍描寫長安的《西京賦》,那篇更有趣,“憑虛公子”向“安處先生”描述長安,更加神話。之后時代里,憑吊長安的詩篇,汗牛充棟。這種傳統(tǒng),深深地纏繞進我們的語言與血液。

Q11:最后,向大家推薦一下最近看的電影或者讀的書吧。

A11:最近看的波蘭電影《冷戰(zhàn)》很喜歡,講冷戰(zhàn)背景下兩個人的命運。最近在讀《洛陽伽藍(lán)記》和《文選》。

陳醋魚

本名陳華,1983 年生于內(nèi)蒙古赤峰。北京電影學(xué)院博士?,F(xiàn)在生活與工作在西安。作品曾入圍侯登科紀(jì)實攝影獎,Top20 中國當(dāng)代攝影新銳展,第十屆三影堂攝影獎等。并在平遙攝影節(jié)、麗水攝影節(jié)、浙江美術(shù)館等場所舉辦過十幾個展覽。作品關(guān)注歷史、文化與記憶這一主題。

本文內(nèi)容經(jīng)作者授權(quán)轉(zhuǎn)自春熙照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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