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岡石窟外景

石窟影像

第11窟東壁 上層南端太和七年龕造像記

云岡石窟第十一窟東壁距地面11米處，魏孝文帝太和七年(483年)八月三十日，五十四名佛門信徒留下的造像題記，是云岡石窟存世較早的一種北魏造像發(fā)愿文。其文云：

太和七年，歲在癸亥，八月卅日，邑義/信士女等五十四人，自惟往因不積，生在/末代，甘寢昏境，靡由自覺，微善所鐘，遭/值圣主。道教天下，紹隆三寶；慈被十方/，澤流無外。乃使萇夜改昏，久寢斯悟。弟/子等得蒙法潤，信心開敷，意欲仰酬洪/澤，莫能從遂。是以共相勸合，為國興/福，敬造石廟形象九十五區(qū)及諸菩薩/。愿以此福，上為 /皇帝陛下、太皇太后、皇子德合乾坤/，威逾轉(zhuǎn)輪，神被四天，國祚永康，十方歸/伏，光揚三寶，億劫不隧。又愿義諸人/，命過諸師；七世父母，內(nèi)外親族，神棲高境/，安養(yǎng)光接，托育寶花；永辭穢質(zhì)，證/悟無生；位超群首，若生人天；百味天衣，/隨意飧服；若有宿殃，墮落三途；長/辭八難，永與苦別。又愿同邑諸人，從/今已往，道心日隆，戒行清潔；明鑒/實相，暈揚慧日。使四流傾竭，道風/堂扇；使慢山崩頹，生死永別。佛性明/顯，登階住地。未成佛間，愿生生之處/，常為法善知識，以法相親，進止俱游/。形容影響，常行大士八方諸行?；?一切，同善正覺。逮及累劫，七世父母。

第11窟東壁 上層南端太和七年龕造像記局部

邑師法宗等五十四人云岡造像記近拓 持志齋藏

此愿文記下了當時魏都平城邑中“信士女”們雕造九十五尊石佛的緣由。邑義信士女為某一地域內(nèi)的信士團體，上帶諸僧法師，下及父母兄弟以及內(nèi)外親屬等。此刻主尊菩薩三尊，左榜題大勢志菩薩、觀世音菩薩，右題為文殊師利菩薩。供養(yǎng)人右上題邑師道月，右下題邑師普明、邑師曇秀、邑師法宗。從服飾看，所有邑師皆為僧人，身著袈裝，頭不著巾幘。而俗門信士女則頭著鮮卑風帽，身著左衽衣袍。北魏行國家佛教造像，倡政教合一，故有為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造像之舉。又，平城中的佛門信徒們親歷了太武帝拓跋燾于太平真君五年（444年）滅佛毀寺和文成帝興安元年（452年）復(fù)法建寺、招致沙門的重大事件。他們深知，30年來京都佛事中興，特別是武周山石窟寺（后或簡稱石窟寺，明代始稱云岡石窟）的開鑿，完全是“遭值圣主”“得蒙法潤”所致，因此便有了“意欲仰酬洪澤”“共相勸合，為國興福，敬造石廟形象九十五區(qū)及諸菩薩”的善舉。并以這樣的善舉，發(fā)下了“為皇帝陛下、太皇太后、皇子德合乾坤，威逾轉(zhuǎn)輪，神被四天，國祚永康，十方歸伏”的美好祝愿。

邑師法宗等五十四人云岡造像記拓本 破禪室藏

邑師法宗等五十四人云岡造像記拓本局部

這塊造像記有很高的歷史價值，它不僅對了解和研究太和中京城的佛事活動以及確定開鑿云岡石窟的分期提供了寶貴的歷史資料，而且也反映了當時中國北方所譯佛教經(jīng)典的諸多信息。如，“明鑒實相”之“實相”，語出姚秦鳩摩羅什《金剛經(jīng)》“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實相無相”，這也是武周石窟曇曜、吉迦夜等高僧譯修的主要經(jīng)典。而向來以為《地藏菩薩本愿經(jīng)》為唐于闐國三藏沙門實叉難陀譯，但是此愿文中“墮落三途”，“長辭八難”之“三途”、“八難”，顯然是引用《地藏經(jīng)》中“毫光照燭幽岐，三途八難息昏迷，有情超彼岸，無處不歸依”之經(jīng)文，可見北魏已有《地藏經(jīng)》譯本。

邑師法宗等五十四人云岡造像記拓本局部

由于它是北魏遷都洛陽前十多年的作品，更能反映太和年間的書法風格。其書法藝術(shù)價值也是不言而喻的。此題記長78厘米，高37厘米，楷書25行，每行14—16字，共341字，字徑2至3厘米。由于年代久遠，加之刻在沙巖上，已經(jīng)有漫漶之處，個別字已難辨讀，但保存還算完好，書法也不失本來面目。此刻書法高古質(zhì)樸，墨酣筆凝，溫文敦厚?；久婺渴强瑫鴧㈦`意。結(jié)字方而略長，寬綽而外拓，略呈左高右低之勢。用筆以圓筆為主，偶然雜以方筆。橫、撇起筆全為圓筆楷法，捺筆全為楷腳，方折也用圓轉(zhuǎn)，肩多方平。惟直鉤（如別、等）、戈鉤（如義、昏）、豎彎鉤（如邑、乾）以及少數(shù)橫收（如三、生）和短點（如慈）、短撇捺（如洪、興）猶存隸法。氣息與延興二年的《申洪之墓銘》后三行題記及太和元年的《宋紹祖柩磚》有許多相通之處。

邑師法宗等五十四人云岡造像記拓本局部

邑師法宗等五十四人云岡造像記拓本局部

從碑文和刻工看此刻雖屬民間匠人之作，但書丹者也不失為一位書法高手。其書法充分顯現(xiàn)了北魏太和年間古健豐腴的書風，說到底它所傳承和展示的是實際上存在的南北朝前期的銘刻書法風尚。以它與北魏平城時期的代表性銘刻書跡《東巡碑》、《南巡頌》等代表作相較，最明顯的不同之處，是更多一些手書的意味。一是結(jié)字不拘方整密集，而是筆圓體博，從這里可以找到當時寫經(jīng)體甚至是后來的《經(jīng)石峪》的影子。其面貌與敦煌文書之一、太和三年馮太后兄馮熙所寫《雜阿毗曇心經(jīng)卷第六》十分相似。我曾說過，魏碑書體是北魏寺院寫經(jīng)與石材和刻刀的結(jié)合，馮熙經(jīng)卷和此愿文中相同的“大代太和”、“皇帝陛下”、“太皇太后”等字句，兩兩對照間無可辯駁地證明了這一點。二是體勢非右昂反呈右垂之勢，頗似始光元年的《魏文朗》。三是橫畫捺筆收筆處無上挑之態(tài)，這當然是與上述字體無右昂之勢和更多行押書風尚有關(guān)。

邑師法宗等五十四人云岡造像記拓本局部

邑師法宗等五十四人云岡造像記拓本局部

邑師法宗等五十四人云岡造像記拓本局部

邑師法宗等五十四人云岡造像記拓本局部

張永強先生跋“邑師法宗等五十四人云岡造像記”?。骸?/p>

云岡石窟始開鑿于北魏文成帝復(fù)法之明年?！段簳め尷现尽罚?a href='/heping/' target=_blank>和平初，曇曜于平城京西武周塞，鑿山石壁，開窟五所，鐫建佛像各一，高者七十尺，次者六十尺，雕刻奇?zhèn)?，冠于一世。像故皆有石窟寺龕，彩繪斑斕，瞻謁士眾，如入神宮。酈氏《水經(jīng)注·?水》云：“鑿石開山，因巖結(jié)構(gòu)，真容巨壯，世法所希。山堂水殿，煙寺相望。林淵錦鏡，綴目所眺?！庇嘁砸痪啪盼迥臧嗽露帐加卧茖?a href='/datong/' target=_blank>大同購《云岡石窟》一冊，有五十四人造像圖影，攜以游覽。越十余載，偶于慶云堂得一紙，拓手草草，太原殷憲先生研考平城碑銘五十余載而無之。二〇一三年四月十二日，與殷先生作上巳云岡之游，登方山，觀永固石室，相語甚快，以其嗜之深，遂以相貽。今先生翩然遠逝，忽忽二載，余復(fù)得一紙，為梁上椿不風齋舊拓，感金石墨緣之有情也。此刻書法用筆綿密，在隸楷之間，與殷先生所贈代故東宮中庶子謁者仆射孫恪墓志相同。造像記云：“敬造石廟形象九十五區(qū)及諸菩薩?！敝^云岡石窟第十一窟也，在東壁上層，距地面三十三尺，左右為邑師法宗等題名，其上為文殊、大勢志、觀世音菩薩造像，猶完好?！皬R”寫作庿。又以“萇”為長，“上曰下氏”為昏，“暈”為暉，異體甚眾。

邑師法宗等五十四人云岡造像記拓本局部

??云岡石窟造像記見于世者甚晚，以此為著名。民國間，周肇祥往游探訪，覓得北魏造像記數(shù)種，載于《藝林月刊》。今考古所見，云岡石窟太和、景明、延昌年間造像記猶有數(shù)則。第十八窟窟門西側(cè)有大茹茹可敦造像記，見羅振玉《石交錄》，已漫漶難辨。第三十八窟外壁有為亡息冠軍將軍吳天恩造像并窟題記，凡二十一行，行十五字。第十七窟明窗東側(cè)有比丘尼惠定造像記，凡十一行，行七至九字，曰：“ 大代太和十三年，歲在己巳九月壬寅朔十九日庚申，比丘尼惠定身愚（遇）重患，發(fā)愿造釋迦、多寶、彌勒像三區(qū)。愿患消除，現(xiàn)世安隱，戒心猛利，道心日增，誓不退轉(zhuǎn)。以此造像功德，逮及七世父母，累劫諸師，無邊眾生，咸同斯慶！”

云岡石窟第十七窟 明窗東側(cè)太和十三年惠定題記

一九五六年，在云岡二十窟前整修積土?xí)r，復(fù)得比丘尼曇媚造像記，書法寬博沖淡，古樸嫻雅。余數(shù)見原石焉，首二字殘缺，以意補之。錄文如下：

?? 夫含靈鏡覺，凝寂迭代。照周群邦，感垂應(yīng)物。利潤當時，澤潭機季?？谎綉c，鐘播末思，戀靈福同，擬狀金石。冀瞻容者加祇虔，想象者贈忻怖。生生資津，十方齊慶。頌曰：靈慮巍凝，悟巖鑒覺。寂絶照周，蠢趣澄濁。隨像擬儀，瞻資懿渥。生生邀益，十方同慶！景明四年四月六日，比丘尼曇媚造。

北魏 曇媚造像題記原石

部分單字賞析

本欄目得到了殷雪年先生和張永強先生的大力支持，在此表示感謝！

殷憲先生簡介：

山西太原人(1943－2015)，歷任鄉(xiāng)村中學(xué)教師，大同市得勝五七中學(xué)黨支部書記、得勝公社黨委副書記，新榮區(qū)委、區(qū)革委辦公室副主任，中共大同市委副秘書長、市委政研室主任，大同高專黨委書記。一級美術(shù)師，中國書協(xié)會員，四屆中國書協(xié)學(xué)術(shù)委員、山西省書協(xié)藝術(shù)指導(dǎo)委員會副主任。書法作品曾參加全國二、三、五屆書法篆刻展覽，全國三屆中青年書法篆刻展覽，首屆中國書協(xié)會員優(yōu)秀作品展，當代書家作品展、北國書展、中日、中韓交流展等。平生致力于北魏平城書跡研究，獲第二屆中國書法蘭亭獎理論獎（二等獎），曾獲華北書法獎、山西省書法突出貢獻獎，在全國愛國杯、杏花杯、書苑擷英等書法比賽中等獲級獎。為山西省詩詞學(xué)會副會長，山西省楹聯(lián)藝術(shù)家協(xié)會副主席。于北朝歷史尤其是北魏歷史文化研究方面著述頗豐，為第七、第八屆中國魏晉南北朝史學(xué)會副會長、第九屆后為學(xué)會顧問、榮譽副會長，并任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研究所北朝史研究基地主任，北朝研究會會長，《北朝研究》主編，大同大學(xué)云岡文化研究中心名譽主任、華南師范大學(xué)客座教授。

著有《平城史稿》、《北魏平城書跡研究》、《云朔騁懷六輯》、《大同新出唐遼金元志石新解》、《持志齋吟草》、《殷憲詩文書法集》、《殷憲書法集》。

張永強先生簡介：

1972年生于山東蓬萊。西泠印社社員、中國敦煌吐魯番學(xué)會理事、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F(xiàn)任職于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先后任《中國書法》雜志古代編輯部主任、中國書協(xié)《國際書法》執(zhí)行主編、《書法通訊》副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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