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天祝,唐代吐谷渾大墓,一個高原古國最后的落幕
這幾天,甘肅省武威市天??h發(fā)現(xiàn)吐谷渾大墓的視頻,刷爆了朋友圈。這段不算太長的視頻,讓人們非常直觀地看到了,這座吐谷渾大墓內(nèi)出土文物的諸多細節(jié)。此墓主人名:慕容智,為拔勤豆可汗、青海國王慕容諾曷缽第三子。
吐谷渾王國,稱雄青藏高原數(shù)百年。未曾想,這座大墓成為這個高原古國的最后落幕。
1.天祝發(fā)現(xiàn)唐代吐谷渾大墓
11月22日,國家文物局第四期“考古中國”重大項目新進展工作會發(fā)布了甘肅天祝岔山村墓葬、青海都蘭熱水墓群2018血渭一號墓、青海烏蘭泉溝一號墓、新疆尉犁克亞克庫都克烽燧遺址等4項考古工作新成果。
2019年9月25日,甘肅省武威市天祝藏族自治縣國土資源局在整備土地時發(fā)現(xiàn)墓葬1座。隨后,考古工作者對此墓進行了搶救性發(fā)掘。11月22日,國家文物局第四期“考古中國”重大項目新進展工作會發(fā)布了甘肅天祝岔山村墓葬的考古新成果。
這次發(fā)布一改往日文字加圖片的模式,采用了視頻加圖片加文字的模式。可謂是,考古工作成果發(fā)布手段的新創(chuàng)新??脊殴ぷ髡哂萌秩氲囊曨l,介紹這座唐代吐谷渾大墓。
從視頻上看,這座吐谷渾大墓坐落在祁連山半山腰的圓丘頂上,這里是祁連山延伸出來的平緩支脈,墓葬位于山坡頂上,墓道朝向背后的高山,墓室一側(cè)為狹長寬谷。居高臨下,俯瞰萬方,符合吐谷渾大墓選址的基本規(guī)律。據(jù)研究,吐谷渾墓葬選址有其獨特的一面:“坡皆丘墓”,通常墓道朝向所依高山一方,視野非常開闊。即使周邊有平坦寬廣的谷地,也很少在那里安葬。
墓主人是最后的吐谷渾王族。這座吐谷渾大墓,出土墓志一方,上篆書“大周故慕容府君墓志”。墓志內(nèi)容顯示,墓主為“大周云麾將軍守左玉鈐衛(wèi)大將軍員外置喜王”慕容智,因病于“天授二年三月二日薨”,終年42歲。墓志載慕容智系拔勤豆可汗、青海國王慕容諾曷缽第三子。
文物考古部門公布的資料顯示:這座墓葬由單室磚室墓,由封土、墓道及壁龕、封門、照墻、甬道和墓室等組成。墓道內(nèi)隨葬有木構(gòu)件、墨繪磚塊、調(diào)色石、木旌旗桿及殉牲(馬、羊)等,近墓門處東西兩側(cè)各設(shè)一壁龕,壁龕內(nèi)均隨葬有彩繪陶、木質(zhì)儀仗俑群,總計70余件組。
吐谷渾王國是一個縱橫甘肅、四川、青海間350年的高原古國,為西晉至唐時,位于祁連山脈和黃河上游谷地的一個古國。慕容諾曷缽為吐谷渾末代君主,大唐弘化公主之夫。其國被吐蕃所滅后,長期居住在涼州。
考古部門發(fā)布的視頻,還展示了慕容智墓葬規(guī)格和隨葬品。其規(guī)格為單室磚室墓,在出土的器物中,只有很少一部分金器。這一切都和慕容智的王子身份遠遠不符??梢哉f,有些寒酸。
為何這個稱霸高原350年的高原古國,由一座非常寒酸的王子之墓拉上了大幕呢?
2.縱橫三千里的吐谷渾
“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前軍夜戰(zhàn)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碧拼吶娙送醪g的這首膾炙人口的詩,流傳了一千多年,高原古國吐谷渾也滅國一千多年了。
吐谷渾這個神秘的高原古王國,以700部族的弱小力量,神奇崛起于東北,立足于青海高原,縱橫三百五十年后,又莫名衰落。不論它的崛起,還是衰落,都沒留下太多語言文字。今天我們只能從中原地區(qū)的史書中找到關(guān)于他的零零散散的記載。
吐谷渾本是遼寧鮮卑慕容氏的一個部族首領(lǐng)的名稱。西晉時因兄弟內(nèi)訌,吐谷渾率領(lǐng)700多戶部族,準備向東尋找安身之地,可是他的馬卻偏偏向西走,一路翻越陰山,繞過河套。公元313年他們來到青海南部,與當?shù)氐那既穗s居中,先后征服羌氐等部族建了國家。人們把鮮卑族首領(lǐng)吐谷渾的名字,當作這個國家的名稱。
在隨后的一百年間,吐谷渾國王們東征西討,417年他們占據(jù)了柴達木盆地邊緣的都蘭,將都城遷移至此。吐谷渾國王們前來的時候,此地肯定不叫都蘭,因為都蘭是元代蒙古人對這塊土地的稱呼,它的意思是溫暖濕潤,那時縱橫歐亞大陸的蒙古族還沒有形成,至于此地究竟叫什么,只能是一個歷史之謎了。
憑借著都蘭的溫暖濕潤,吐谷渾王國開始崛起。而這段時間,正是中原地區(qū)五胡十六國、南北朝的相互爭斗的時期。沒有統(tǒng)一的中央政府監(jiān)督,給吐谷渾王國提供了擴張機遇,但也使吐谷渾失去了在政治體制上參考的范本。
在短短八九十年間,吐谷渾王國迅速崛起,形成一個東西三千公里,南北八百公里,總面積達百萬平方公里的國家。這是一個先天不足的國家,沒有完善政治軍事體制,就連國名也來自部落首領(lǐng)的名稱。雖然面積廣大,但還是按照部落制的方式進行統(tǒng)治,法律只有一條“殺人盜馬者死”,甚至連常備軍都沒有,采用的是全民皆兵的策略,這種策略最大的缺點是在敵人襲來時無法組織有效的抵抗。
先天不足的政治體制導致吐谷渾很快由強盛走向衰落。當中原地區(qū)出現(xiàn)強大的中央集權(quán)制王朝時,吐谷渾已無法對抗。先是隋煬帝西巡大破吐谷渾,斬首十萬。
唐朝初年,唐軍也多次擊敗吐谷渾。武德四年(621年)七月,黨項、吐谷渾部族聯(lián)合進犯,圍攻洮岷二州。唐岐州刺史柴紹為吐谷渾圍困,吐谷渾人居高臨下,箭如雨下,形勢異常危急。緊急時刻,柴紹想出一個辦法,命軍中會彈琵琶的人,在陣前演奏琵琶,又讓人表演舞蹈,這下吐谷渾人驚呆了,這是個啥意思?不知不覺,放慢的射箭速度,最后干脆停止射箭,看起舞蹈。柴紹見吐谷渾放松了警惕,便集中精銳,從陣后對吐谷渾發(fā)起襲擊,大敗吐谷渾。
貞觀九年(635年)四月,西海道行軍大總管李靖,在河源擊敗吐谷渾,其可汗伏允逃入黑黨項,五月伏允為部下所殺。至此,吐谷渾成為唐王朝藩屬。
此戰(zhàn),李靖統(tǒng)帥兵部尚書、積石道行軍總管侯君集,刑部尚書任城王、鄯善道行軍總管李道宗,涼州都督、且末道行軍總管李大亮,岷州都督、赤水道行軍總管李道彥,利州刺史鹽澤道行軍總管高甑生和歸唐的突厥及契苾何力等軍進擊吐谷渾。唐軍分兵兩路,李靖、李大亮、薛萬均等率軍向北,出吐谷渾之右,侯君集、李道宗率軍向南,出吐谷渾之左。唐軍兩路包抄,多次圍殲吐谷渾主力。先后俘獲其重臣慕容孝雋、梁屈蔥等,其中李大亮俘獲吐谷渾名王20,雜畜數(shù)十萬。唐軍路過星宿川,到達柏海之上。最后,吐谷渾王伏允的兒子伏順投降。吐谷渾歸附于唐朝,伏順被封為可汗、西平郡王,吐谷渾成為唐朝屬國。
“前軍夜戰(zhàn)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就是對這些戰(zhàn)爭的回憶和描寫。
3.夾縫求生,一個王國的末路
六世紀末,吐蕃人開始在西藏崛起,隨著吐蕃的日漸強大,吐谷渾陷入了東西兩面的威脅之中。七世紀初,吐谷渾和吐藩多次發(fā)生戰(zhàn)爭,這時吐谷渾還具有相當?shù)膶嵙?,屢次擊敗吐藩人。?jù)說在雙方發(fā)生在唐古拉山的一次戰(zhàn)爭最為著名,吐谷渾人盡殲十萬吐蕃騎兵,而他們只有數(shù)千人戰(zhàn)死。
就在吐谷渾成為唐藩屬不久,其國王慕容順為部下所殺,年幼的王子慕容諾易缽嗣位,大臣爭權(quán),國中大亂。唐太宗令大將侯君集率兵救援,又封諾曷缽為河源郡王,授烏地也拔勤豆可汗稱號(《唐書》作勒豆可汗,此處據(jù)《大周故青海王墓志》改),遣淮陽王道明持節(jié)冊封。
對于唐王朝救援,慕容諾曷缽十分感激,于貞觀十三年(公元639年)親自入朝感謝,隨獻牛羊萬頭,向唐朝請婚。貞觀十四年,唐宗室女弘化公主奉唐太宗李世民之命,在淮陽王道明、右武衛(wèi)將軍慕容寶的護送下,到吐谷渾與諾曷缽完婚。
641年,吐蕃國王松贊干布派的求婚使者,費盡千難萬險,破解了數(shù)道難題后,終于使唐太宗將文成公主下嫁吐蕃王。文成公主到達日月山時,諾揭缽同弘化公主親往迎接。
文成公主入藏帶去了大量的書籍,推動了中原地區(qū)文化向吐蕃地區(qū)的傳播。另一方面文成公主入吐蕃也是和親政策的另一種體現(xiàn),但是這一點在后來的史書中卻沒有太多的提及。毫無疑問,文成公主入吐蕃是和親政策一種體現(xiàn),是平衡地區(qū)地方勢力的需要,說穿了就是一種政治交易。
無論怎么說,和親政策還有著一定的作用。文成公主下嫁吐藩后,唐中央王朝、吐谷渾、吐藩三方暫時偃旗息鼓,高原上平靜了幾十年。后來,吐谷渾發(fā)生了內(nèi)訌,相當于宰相職位的大臣和素貴逃到了吐蕃,窺視吐谷渾已久的吐藩,有了最好的向?qū)?,?a href='/baolei/' target=_blank>堡壘最易從內(nèi)部攻破”這句話也再一次得到了驗證。
664年,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松贊干布的吐蕃騎兵突然而至,諾揭缽和弘化公主倉皇出逃,先到青海東部暫避一時,后來被安置在靈州。這時,唐王朝的當家人已是唐高宗李治了,雖然他遠不如李世民,但大唐王朝的威風仍不容侵犯。李治派了薛仁貴帥十萬大軍,前來征討吐番,結(jié)果在大非川全軍覆沒,薛仁貴兵敗被俘。顯然,幫助吐谷渾復國的計劃失敗了。
4.百年前,吐谷渾王后墓葬武威城外發(fā)現(xiàn)
王國被滅,慕容諾揭缽和弘化公主被唐王朝,安置在了涼州新設(shè)的安樂州,這也表現(xiàn)出唐王朝對吐谷渾王國余部的重視。
這其中弘化公主發(fā)揮了非常大的作用。弘化公主唐宗室李道民之女,武德五年出生,隴西成紀人。自幼受到嚴格的教育,知書達理,賢明聰慧,《弘化公主墓志》中說:大長公主,誕靈帝女,秀奇質(zhì)于蓮波;托體王姬,湛清儀于桂魄。公宮稟訓,沐胎教之宸猷。帷幄承規(guī),挺寶闈之睿敏。以貞觀十七年,出降于青海國王勤豆可汗慕容諾曷缽。
弘化公主一生致力于促進唐與吐谷渾人民的友好關(guān)系,而且鼓勵自己的兒子與唐聯(lián)姻,結(jié)成世代親戚關(guān)系。據(jù)《新唐書·西域傳》記載,唐高宗永徽元年(公元650年)十一月,弘化公主與吐谷渾王諾曷缽一起來到長安,為其長子蘇度摸木請婚,唐高宗以宗室女金城縣主妻之,并封蘇度摸木為左領(lǐng)軍衛(wèi)大將軍。蘇度摸木死后,弘化公主又帶著次子闊盧摸木來唐朝求婚,高宗又以宗室女金城縣主妻之。此次,出土的吐谷渾大墓主人慕容智為弘化公主第三子。
唐龍朔三年(公元663年),吐谷渾為吐蕃所滅,諾曷缽僅率數(shù)千帳親信從樂都出走涼州,唐以涼州、靈州(今寧夏靈武南)一帶置安樂州,以安置諾曷缽,拜諾曷缽為安樂州刺史。從此,諾曷缽與弘化公主就活動在武威與靈武一帶。
據(jù)本世紀初在武威出生的《大周故西平公主(即弘化公主,武則天時改封西平公主,并賜姓武)墓志》記載,弘化公主活到76歲,武則天圣歷元年(公元698年)五月三日病故于靈州東衙之私第。次年三月十八日,埋葬在涼州南陽暉谷冶城之山崗,即現(xiàn)在的武威市涼州區(qū)南營青咀喇嘛灣。
青咀喇嘛灣出土多座吐谷渾墓葬,有弘化公主、代樂王慕容明、安樂王慕容神威、青海王慕容忠、政樂王慕容煞鬼、金城縣主、燕王慕容曦光、元王慕容若夫人、大唐故武氏夫人。復國無望的吐谷渾王族后裔們,只能家族墓地選擇在涼州祁連山的山崗之上,南望青海湖邊的故鄉(xiāng)了。
5.天祝吐谷渾大墓,發(fā)現(xiàn)最早的馬扎實物?
此次,甘肅省武威市天??h發(fā)現(xiàn)吐谷渾大墓,引發(fā)了很多學者的關(guān)注,無疑這是吐谷渾王室墓葬的一次重大發(fā)現(xiàn),為研究對完善吐谷渾后期王族譜系及相關(guān)歷史問題起重要補充作用。
就視頻公布的資料,我們也能發(fā)現(xiàn)很多有趣的東西。比如墓葬殘存壁畫上有一幅白描墨線圖,此圖呈圓形。左邊是一株樹,右邊則是一只像老鼠(或者白兔)的動物。吐谷渾王族墓葬的壁畫,怎么會有老鼠(白兔)的圖案呢?
原來,吐谷渾人喜歡用十二生肖。在肅南大長嶺出土的吐谷渾風格墓葬中,就用十二生肖圖案的來裝飾棺板的習俗。此次,壁畫上老鼠(白兔)圖案,也表達了這種風俗。
最早的馬扎實物。在視頻中,有一個鏡頭顯然是一個馬扎(見圖)。馬扎也稱馬閘、交杌,交纏或交椅。最初是北方游牧民族傳入的“胡床”。常見的馬扎是由八根木棍組成,然后上面用棕繩聯(lián)接,人坐其上。
天祝吐谷渾大墓出土的馬扎,為八根圓棍組成,向上兩根打孔,繩索穿在上面,不過年代久遠,繩索已經(jīng)腐爛,但殘存繩索,依然能看出,基本的形狀。這件唐中期的馬扎,應該就是最早的馬扎實物呢?查閱資料《交杌研究》一文,其中提到,現(xiàn)存最早的馬扎實物,為明中期的。
作為半農(nóng)半牧的吐谷渾人,腰帶是必備的。尤其是慕容智這樣的王子,其本身就大唐朝廷賜封的爵位,腰帶更是官員的品級的象征。慕容智墓葬中有一條金腰帶,金色的花紋,黑色的腰帶,給墓主增加了幾分威嚴??上?,腰帶有些不完整了。
在此墓周圍,還有幾座疑似大墓,人們有理由相信,這里就是記載的大可汗陵區(qū)。我們也期待著更多的發(fā)現(xiàn)。
6.高原古國最后的落幕
吐谷渾王國,稱雄青藏高原數(shù)百年。未曾想,這座大墓成為高原古國的最后落幕。在慕容智的兄長之后,慕容智的侄子曾任青海國王之位。此后,就成為五原郡開國公。至此,縱橫青海高原的吐谷渾王國從歷史中消失了。
弘化公主最后終老涼州。原先歸屬吐谷渾的部族轉(zhuǎn)而向吐蕃臣服,成了吐蕃的附屬邦國。整個吐谷渾民族,開始融入吐蕃,到了南宋時吐谷渾遺民,一部分完全變成了吐蕃,另一些人同其他民族融合成為土族的一部分?!耙?a href='/chaotian/' target=_blank>朝天子一朝臣”,古今中外都是如此,征服吐谷渾王國的吐藩在九世紀也最后土崩瓦解了。
(作者:王文元)
(來源:隴史薈王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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