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歷史地名“正名”——淺談威海地區(qū)地名的幾個問題
甲午戰(zhàn)爭的歲月已經(jīng)轉(zhuǎn)過去一百余年了，然而這一時期的幾次大變革留下的文史文獻，卻留下了有關(guān)地名方面不少謎底，如劉公島上何以有個“東風掃”炮臺？威海灣南幫何時有個趙北嘴？還有其他的一些地名，至今仍讓人們頗費心思地去探索根源。對訛傳之地名不僅僅是個解謎的問題，從中也可以去思考形成這些謎底的歷史原因以及世人對治學的種種精神。
地名本來是表現(xiàn)一定方位實體特有的專用名稱，它的由來和內(nèi)涵有它自己的獨特規(guī)律，從地名中往往可以提示給人們認識當?shù)氐臍v史發(fā)展變化過程和取向；地名也是地方文史資料的重要組成部分，重視地名史實的研究，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威海地區(qū)實體命名，多是以地勢、方位、姓氏、生產(chǎn)為依據(jù)而取名的。如張村鎮(zhèn)駐地張村，原名姜村，姜姓是威海早期人原住民，立村較早，后來姜姓在村東南不遠處安家立業(yè)，建立新的村莊，因而取名姜南莊。姜南莊東面有條大河，在河的東面有個村莊叫福德莊，是以南面之福德山頂而取名，但西岸各村長期以來都習慣稱那里是河東村，這三個村的命名，便說明了他們的地緣關(guān)系。
清代在威海建立海軍基地，并在陸上設防，所使用的地名多是聽取當?shù)厝颂峁┑耐ㄓ梅Q呼，一般按照口音直接記錄，個別地方也探求取名之源和其定義。如威海沿海一帶不少地方在清同治年間前曾設灶鍋熬鹽，因而留下張家灶、 黃家灶、灶埠口等名，后來漸漸又將灶字改寫成皂字。故晚清姚錫光在《東方兵事記略》中，將威海灣南幫即其所稱南嘴，所建三處炮臺分別稱為：灶北嘴臺、鹿角嘴臺、龍王廟嘴臺。對于是灶(皂)埠嘴或是灶(皂)北嘴，當?shù)厝擞袃煞N說法，一說，皂埠嘴是指村東北爪子耩臨海處，皂北嘴炮臺是因離皂埠遠，地處百尺所村之北，從而稱皂北嘴，為兩地之名；二說，不管是皂北嘴臺或皂埠嘴臺，實際是一地，但絕無趙北嘴之說。按姚錫光之為官與其所記，不是沒有根據(jù)，因他在甲午、乙未年間正在山東巡撫李秉衡衙署中任職，親臨威海做過調(diào)查，他并未將“灶”字寫成“趙”。但也不能依此說他萬無一失，在劉公島上他就記下了“東風掃灘炮臺”經(jīng)查，他實際寫的是東泓炮臺。威海人習慣稱近處為“根兒底下”，遠處稱“梢子”，島上人常到東泓梢子處趕海，沒想到經(jīng)過姚錫光筆下，東泓梢卻變成“東風掃”了，好在這一說沒流傳開來。
至于何時出現(xiàn)趙北嘴之名，最早可見的應是光緒十六年十一月(1890年12月)，候補知縣薩承鈺之《候補知縣薩承鈺上山東巡撫張曜南北洋各炮臺情形書》，內(nèi)中提到 “南岸則趙北嘴、鹿角嘴、龍廟嘴三炮臺，形勢相埒①”。在此之前，該地僅有鹿角嘴和龍廟嘴兩處炮臺。薩承鈺是根據(jù)張曜的指令而行動，“查該令于海岸形勢素所熟習，合行札委，札到，該令立即前赴南岸及北洋各?？?/a>，詳細繪圖帖說稟繳，毋得延誤。”薩接到命令后的一年內(nèi)，親赴南北洋岸，其中在威海衛(wèi)僅僅十天，便完成圖帖十二冊，據(jù)報，對“所有各岸炮臺無一不逐一丈量，登載明白，未敢遺漏”。張曜見到圖帖后甚是滿意:“見得到，說得出，灑灑數(shù)千言，將南北洋形勢了如指掌；朗若列眉，是諳熟于防務者”② 從而，趙北嘴之名在很多版本上屢屢出現(xiàn)，如曹和濟撰《津門奉使紀聞》、張蔭麟譯《泰萊甲午中日海戰(zhàn)聞記》、易順鼎撰《盾墨拾余》、蔡爾康編譯《中東戰(zhàn)紀本末》、日軍方以期刊形式發(fā)表的戰(zhàn)報《日清戰(zhàn)爭實記》，以至李鴻章的報告等，再未見到使用灶(皂)北嘴之名稱。但另外還有一種說法是趙北嘴就是“照北嘴”，理由是在炮臺近處建有一座燈塔，“因燈光照向北部海面，便將岬角稱為照北嘴，后演變?yōu)橼w北嘴?！雹鄞苏f卻難以成立，因燈塔始建于1890年④，也是薩承鈺上書報告之年，不存在“后演變”的問題，且亦未說明因何演變?yōu)椤摆w”?！摆w”字既無史據(jù)，“演變”也無源可尋，可是直至今日各地所用之種種地圖，卻堂而皇之照印不輟。
綜上所述，這一時期地名之訛傳，蓋出于音譯之誤。特別是一些外國人所撰之文存，更為明顯。如《中東戰(zhàn)紀本末》“威海海軍之覆”，其中寫道:“清兵六千人愿返燕臺”，實是煙臺。該書亦有譯名之異，如龍廟嘴炮臺寫為龍王祠炮臺，祭祀臺炮臺寫為祭祀壇炮臺。《日清戰(zhàn)爭實記》把崮山后寫成孤山后，把鳳林集與曲阜之間的宋家洼寫成馮家窩，把鹿道口寫成蘆島口。在日本人寫的《山東半島作戰(zhàn)》 中，把龍須島寫成龍睡澳，江家口子寫成張家口子，楊家灘寫成楊家屯，謝家所寫成謝家屯。
有些地名出現(xiàn)了變化，并不是音譯的問題，而是與對實地的認識有關(guān)。如北幫之黃泥溝炮臺，原來都記著黃泥崖或黃泥巖，此炮臺確實是建在黃泥溝附近臨海處一座小山上，因而得名，誰都曉得黃泥溝是不會建一座海岸炮臺的，但人們都知道黃泥溝，很少有人知道黃泥崖，因此后來都用了今名。這里附帶談一個問題，就是在劉公島上陳列的一門大炮不少人講是黃泥溝出土，實則是祭祀臺之炮，因戰(zhàn)后被黃泥溝人秘密埋藏起來，后來在“大煉鋼鐵”年代，又被黃泥溝村知情人挖出，結(jié)果竟說成了“黃泥溝出土”。另一個事例是甲午戰(zhàn)爭中的白馬河之戰(zhàn)，這是較為出名的一次中日兩軍之戰(zhàn)役。但筆者到了白馬村一查，村與村間僅是一條小泥溝，難以構(gòu)成軍事作戰(zhàn)阻隔敵方的地理要素，經(jīng)當?shù)厝酥刚J，實際上是白馬村東之石家河，當年敵我雙方就在此河兩岸展開一場激戰(zhàn)，至今該河未改名白馬河，實際上是村名頂替了河名。
時光又推過了四十年，威海地區(qū)村名再次出現(xiàn)了一次混亂。國民政府收回威海衛(wèi)后，南京政府派人來接收，在農(nóng)村調(diào)查中，有關(guān)各村私塾的分布，其所列村名有許多錯訛之處，調(diào)查依然是隨問隨記，不加校核而印書，結(jié)果出現(xiàn)了不少令人費解的村名，在其編篡的《威海問題》一書中可見一斑⑤。這里按正誤格式分列如下：
孫家疃—孫家屯、北小城一北小鎮(zhèn)、孫家灘一孫家屯、觀里村一關(guān)里村、草廟集一曹廟集、竇家頭一杜家道、高格莊—郭口村、蒲灣村—浦灣村、東豆山一東土山、北港西一北蔣西、西王家夼一西王家關(guān)、港頭—張頭、西于家夼一西于家關(guān)、盧家疃一陸家屯、姜南莊—蔣南莊、張家皂一張家槽、萬家疃一萬家屯、阮家寺一袁家墅、黑石村一赫士村、江家口—蔣家口、柴里—蔡里、海埠—海浦、田村一田鎮(zhèn)、東澇臺一東老臺、后峰西一后坊西、南竹島一南洙島、北竹島一北洙島、戚家莊一齊家莊、長峰北山一張坊北山、望島一孟島、崮山后一顧山后、嶺西一林西、小阮疃一小阮臺……從以上地名錯訛中分析，可能調(diào)查者是位南方人，聽不懂當?shù)厝说脑?，再加上“夼”與“疃”字較少見，所以就把“夼”寫成“關(guān)”、“疃”寫成“屯”或“臺”了。好在這些錯誤在本地是不會訛傳下去，但對外地人來講，年代越久越會造成麻煩。不過，就學術(shù)角度而言，地名錯訛則是一個不可不引起重視的現(xiàn)象。
注釋 ：
①②見《清末海軍史料》。
③見《威海市地名志》。
④見《中國沿海燈塔志》。
⑤見《威海問題》。
來源：《威海往事》（作者：劉德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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