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金沙江!
未到虎跳峽,先聞“虎嘯”聲。江與山的纏斗,億年如斯,滔滔江水咆哮沸揚,時如猛虎巨蟒,時為齏粉煙塵,無數(shù)次的沖撞擊打,在5000多米的兩座雪山間劈開一隙,群山攔不住,畢竟北流去。
金、沙、江,金沙江!
文|宋炳玲
歷史上,不止虎跳峽,整條金沙江幾乎都是天塹。2316公里江道中的1428公里,是四川與西藏、云南的省界。流域內(nèi)山岳面積超九成,山嶺與河谷高程動輒相差千米,是世界聞名的峽谷區(qū),山高,谷深,流急,地形復雜而險峻。地理上的隔離不但形成行政區(qū)域的分割,還容易培養(yǎng)血緣與文化的差異。金沙江兩岸,漢、藏、彝、納西、白族等16個民族分居不同山頭,五里不同風,十里不同俗,是世界上罕見的多民族、多語言、多宗教信仰并存的區(qū)域。
對人類而言,金沙江流域山阻水隔,對生物而言,卻是自在樂土,尤其是橫斷山脈“三江并流”地帶,山脈多南北走向,未受第四紀大陸冰川的覆蓋,高山深谷也避免了人類的打擾,因此這里成為歐亞大陸生物物種南來北往的重要通道和避難所,擁有全國五分之一的高等植物和四分之一的動物種數(shù)。滇金絲猴、羚羊、雪豹、孟加拉虎、黑頸鶴等77種國家級保護動物和禿杉、桫楞、紅豆等34種國家級保護植物在這里藏身,是我國動植物種類最為豐富的地區(qū)之一。
隔離左右岸,連通上下游,從青藏高原直沖而下的金沙江,像一條精瘦而充滿活力的巨龍,裹挾著金和沙,蘊藏著力與美,亙古不變。但近三十年來,現(xiàn)代建設帶來的破與立,改變了它的通與阻、斷與連,一個新的平衡尚待形成。
金:
千年淘金不絕,
百里水電相繼
金沙江古稱麗水,由于流域內(nèi)礦藏豐富,河床陡峻,流水侵蝕力強,河底沉淀了大量金沙,自古以來就以金著稱。《韓非子·內(nèi)儲說·七術(shù)》中記載:“荊南之地,麗水之中生金?!泵魅顺痰羌幹膬和x物《幼學瓊林》中稱:“黃金生于麗水,白銀出自朱提”。從宋代起,大量淘金客不避山重水復來此逐夢,他們帶走了金燦燦的黃金,也給沉寂的金沙江兩岸留下了諸多拓荒者的勵志故事,江水因此更名為金沙江,“金”名遠播。
1995年起,重型挖掘機等淘金機械的加入,終結(jié)了傳統(tǒng)手工淘金業(yè),人們不再滿足于水中的自然恩賜,而開始向周邊的山體及河道深處掠奪。金沙江被數(shù)十米高的沙丘群橫割豎切,兩岸也被挖得遍體鱗傷,沙塵遍野,在利益驅(qū)動下,淘金現(xiàn)象屢禁不絕,滅而復生。
金沙江蘊藏的另外一種巨量財富是水的勢能。近2300公里的河道,累計落差高達3300米,且流域廣闊,支流眾多,河川徑流豐富穩(wěn)定,水力資源高達一億多千瓦,占長江水力資源的40%以上,全國的六分之一。進入新千年后,金沙江水電資源加速開發(fā),整個江段被規(guī)劃成27級階梯水庫,首尾相接,總裝機容量超過四個三峽,其中包括裝機容量僅次于三峽的白鶴灘、溪洛渡、向家壩等世界級電站。目前,流量較大的金沙江中下游河段電站多已開發(fā)或投運,上游總裝機1500萬千瓦的11級電站,也開始進入計劃,凌厲強悍的金沙江逐漸被切割為數(shù)個上下相連的高峽平湖,江沙沉積,碧水靜影,不復當年壯懷激烈。
沙:
鋪得平天塹,
造不出故園
淘金與水電開發(fā),在縱向上切割了江水,卻在橫向上連通了左右。在麗江,為我們提供客房服務的小呂,老家在金沙江畔的綏江縣,丈夫為各個酒店送菜。夫妻默默隱身于這個燈紅酒綠的城市,言語神色,卻還保留著山里人的樸素。小呂說,她和老公隔江而居,世代歌聲相聞而不相往來。近二十年來,先是淘金客的涌入,后是水電站的建設,讓他們的家鄉(xiāng)有了路與橋的連通,改變了世世代代的阻塞狀態(tài),讓他們有機會走出大山,在千里之外遇到彼此。其實,就連他們相遇的麗江,因山水阻隔保留了納西族原生態(tài),又因現(xiàn)代開發(fā)成為所謂的“艷遇之都”,主打一道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開放與保守交融的雞尾酒,供游客各取所需。
小呂們的出走,有些是因為有了新路,有些是因為沒了故園,亦或是二者兼有。她的家鄉(xiāng)綏江縣,在向家壩水電站建設中,老縣城和3個集鎮(zhèn)被淹沒,移民人口近6萬人。開發(fā)帶來了更快的人口增長和耕地占用,毀林開墾、陡坡耕種、過度放牧等方式又不可持續(xù),故土既離,新業(yè)難安,更多年輕一代的選擇是,帶著遷移的資本與勇氣離開。
機械化淘金對地質(zhì)環(huán)境的改變更加普遍,從香格里拉到大理,金沙江上旱季則沙灘成丘,千瘡百孔;雨季則河道阻塞,江水漫流,淹沒房屋道路,給行船帶來危險。發(fā)展的精彩與無奈,祖輩未曾有過,但他們需一一品嘗。
生存環(huán)境發(fā)生巨變的還有生物,由激流險灘變靜水深流,金沙江上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達氏鱘、國家二級保護動物胭脂魚、特有魚類巖原鯉、厚頜魴、長薄鰍、中華倒刺鲃等野生魚種都面臨新的生存考驗:水溫、含氧量、透明度隨蓄水變化,餌料分布與繁殖環(huán)境需重新探索,具有迴流習性的魚類受壩體阻隔,一些在萬年進化中適應了激流繁殖的腹裂魚類將面臨適應困境,甚至是族群淘汰……
江:
這頭通天,
那頭至海
建設與發(fā)展,同樣不可避免地改變著江本身,影響著同“飲”一江水的電站。
出于防洪要求,上下游水庫通常需要在汛后兩三個月及枯水期到來前的時間窗內(nèi)蓄水,但中下游水庫常常只能等上游“吃飽”才有份,偏旱年份則一些水庫會出現(xiàn)蓄不滿水的情況,影響發(fā)電出力和效益。本來身材精瘦的金沙江改造成梯級水庫后,水面面積暴增,蒸發(fā)量隨之變大,減少了下游的徑流量。三峽蓄水后,宜昌站的平均徑流量為3957.5億噸,較三峽工程論證時的4510億減少了一成多。三峽水庫建成后,只有不足一半的年份在10月份蓄滿水,隨著上游水庫數(shù)量的增加,“水荒”有加劇之勢。為了滿發(fā),下游水庫的蓄水期不得不不斷前提,三峽原本是國慶節(jié)蓄水,漸漸提前到了9月上旬。
離汛期過近的蓄水意味著潛在的防洪隱患。水庫調(diào)度各自為戰(zhàn),在大旱大澇年份,利益驅(qū)動會放大下游枯水及洪澇過程,形成人為災害???a href='/shuili86/' target=_blank>水利、電力、交通等多部門,青、藏、滇、川多省份的調(diào)度管理成為中下游利益相關(guān)方的期待。然而這并不容易,相比天長日久的運維,水電的建設期相對要短,但27級電站主體分屬7家國有水電企業(yè)及一家民營單位,涉及多個行政區(qū)域,移民責任、收益分配等談判議題都難取得一致,需反復博弈,日常調(diào)度更是瑣碎困難,運轉(zhuǎn)不暢。上游是通天河,下游是長江,雖是一江水,但在概念與利益的分段中,金沙江也已被反復截流。
好在,在對待環(huán)保的問題上,人們有了更多共識。增殖放流珍稀魚苗,促進金沙江流域生態(tài)平衡,是許多水電企業(yè)同時在做的事情。目前,金沙江流域建成的魚類增殖放流站已達十余個,放流魚類每年近百萬尾,愿這些魚兒,上能通天,下能至海,如它們天然的樣子,自在生長。
文章來源于《能源評論》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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